【权谋】《夺嫡策》（正文第三卷）
28.无敌（3）
“杀干净了吗？”半夏拢了拢身上的狐裘，垂眸看着流淌到自己脚下的血，慢慢地往后撤了一步，但鞋底已经粘上了一抹红色。
“放心吧，不会给鲁平王留一个逐鹿的活口。”秦羽抹了把脸上的血渍，冷僻的人此时脸上杀意未退。“敢动老陆，找死！”
秦戈看向沉默的半夏，问他。“夏爷，你在想什么？”
“我在后悔。”半夏睁眸，眼底落下的是秦戈惊诧的眼神。他知道秦戈误会了他的意思，于是他道。“后悔没有早点向王爷领命灭了这所谓的逐鹿。”
其实，半夏到现在还不敢相信，他家王爷真的让他带着人来斩断了鲁平王的这条臂膀……半夏一直以为，他家王爷割舍不下鲁平王的。
但，他家王爷更在乎的还是他们，甚至可以说他家王爷更在乎他半夏。
“只剩下这个了。”秦圩把逐鹿的统领屠旻押到了半夏面前。“夏爷，我想着这可是逐鹿统领，怎么着也得您亲自动手不是。”
半夏垂眸看着屠旻的眼神，宛若看着一只蝼蚁……曾几何时，有多少人也用这样看蝼蚁的目光从他的身上扫过。但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现在要亲自解决逐鹿最后一个人，让那个所谓的鲁平王也尝一尝什么是四面楚歌孤立无援。
手中的鞭子绕过了屋内的横梁缠上屠旻的脖子，屠旻双脚离地死死地瞪着半夏，没有求饶，只是挣扎着……
“让他挂在这里。”直到屠旻咽气，半夏才收回鞭子。“他的主子不是护短么，那就让他再也无短可护。”
这一夜，鲁平王商怀桥仿佛回到了三岁的那个雨夜，成为那个只能依附钱家势力而活的孩童。
没有冯家，没有逐鹿，只有钱家。
可他不再只是三岁，他是鲁平王。
“四哥……”商怀极想劝他四哥节哀，但是屠旻被吊着的这一幕，让他无从劝起。这些，都是他四哥背负的责任，他的四哥想让这些人堂堂正正地活在阳光下，但是他们最终却死在黑暗中，如此悄无声息。“是陛下么。”
“是吧。”商怀桥仿佛一瞬间声音都苍老了，他望向商怀极，伸手紧紧地按在商怀极的肩上。“若早知是这个结局，我又何必……”
十几年一路走来，他是牺牲多少才有了冯家暗卫和逐鹿的经营。偏偏，那个高高在上的帝王能够一夜之间就让他一无所有。
每当他以为自己可以赢，他都会被打落尘埃。
“四哥，现在最重要的是你可以平安地抵达鲁州。”商怀极回视他的眼神诚挚恳切。“他们已经都没了，但是四哥不能倒下。只要你在，这些早晚都会有的。我们还可以重来！”
“你利用我。”商承锐得知逐鹿瓦解的时候，是在下朝之后。他还纳闷，鲁平王为什么请假了。
“你是在得了便宜还卖乖吗？”商怀楌反问他。
这件事，获益最大的就是皇帝陛下。
“有钱家在，鲁平王就有东山再起的底气。”商承锐并不觉得高枕无忧，相反，他还担心钱贵会狗急跳墙。
“总不会比江家还难对付吧。”商怀楌不以为意。
“……”商承锐见他兴致缺缺，不由猜测。“陆清伤得很重？”
“差一点武功被废。”商怀楌想到仲七敛是奉了皇命才去医治命悬一线的陆清的，难得跟商承锐客气。“谢陛下救命之恩。”
“不客气。”商承锐笑笑。“你的陛下自然听你差遣。”
“司楠跟我说，伽释比他厉害。”商怀楌问他。“你知道吗，刚刚我在想，实在不行让伽释去把符离宰了，一了百了。”
商承锐敛了笑意，凑过去抱住了他。“你不是这样的人。”若商怀楌会这样做，他就不会对有此等行径的商怀桥下这样的狠手了。
这一次，商怀桥踩到了商怀楌的底线。
不单是截杀陆清，而是勾结阙宛，利用符离，引狼入室。
“我们大成用枪的高手也很多的，一个符离而已。”商承锐宽慰他。“我保证不会让天下乱起来的。非但如此，我还要让天下人看到一个无敌的天朝。”
“你可真够自信。”商怀楌埋头在他怀里，吐槽他。
盛业二十五年腊月廿八，万国来朝，设宴千秋宫。
“将军去哪？”半夏拦下了陆清，见他穿着铠甲，手提宝剑，就知道这人得去千秋宫。“王爷吩咐，您得安心静养。”
“你知道符离枪法天下无敌吧？”陆清问半夏。
“将军用剑，去了也于事无补。”半夏强调。“方才千秋宫传来消息，符离挑战大成，非用枪者不能应战。”
“我也曾用枪……”陆清知道半夏知道。
“将军执意要去？”半夏低头思索，据实相告。“我是有私心的，今晨王爷在穿蟒袍前，里面穿了身劲装……假如将军执意去应战，我不会拦你。”
“我知道的，我带来的重剑和银枪都不见了。”陆清笑了。“符离既然是挑战用枪者，那王爷只会用枪。但是他的枪，要留在最后才有用。”
“注意安全。”半夏叮嘱他。
“我会的。”陆清走了两步，又折回来。“要是我这回真救不回来，你可不要哭了。”不等半夏翻脸，他立马又道。“不过我陆清不是那种人。”
不是那种随意给人希望又让人绝望的人。
“大成武英阁天行将军，骠骑营副都统领行台先锋步旗，请赐教。”步旗一杆红缨枪，少年人肆意张扬。
符离嘲讽。“这么长的官名，让我看看你比刚刚那个裕侯姬叡强多少。”言罢，长枪长啸而出，破风之声凄厉诡谲。
商怀楌与商承锐交换了一个眼神，都看不出了这一枪的不对劲。
枪乃百兵之王，长枪啸空当为王者之气。
正如步旗手中的枪，正气凛然又十足的杀伐气……但步旗年纪小，枪法虽日益精进，又在战场磨砺多时，但到底比不过符离的绝世一枪。
符离的枪头就要穿透步旗肩胛的时候，一杆长枪横空而来……枪声通体乌黑，枪头隐泛鳞光。
步旗被符离的枪震得连连后退，最后被一只手掌扶住了肩头。步旗扭头看向来人，只见他衣着赤色蟒袍，头束双蟒金冠。
“好久不见。”他看符离的眼神，七分端量三分叹惋。“大成襄王商丞钥，领教阙宛大将高招。”
商怀楌压低声音问商承锐。“没听说十叔用的是枪啊。”
商承锐边关注着比试的两人，见两人枪法几近一致，只是商丞钥枪法霸道毫不退让，符离枪法又势如破竹每一式后又会出更强的一式，仿佛拥有永不枯竭的力气。“商丞钥的枪法师从符屹。”
“符屹不是智太子的人吗？”商怀楌更好奇了。
“商丞钥是皇子，智太子对下面这些弟弟很好。其实，不止是商丞钥。”商承锐的视线从比武台上撤回来，他知道商丞钥要输了。“我的枪法也是符屹教的，很可惜，原本想留着符离的，但他好像被控制了。”
“你是皇帝！”商怀楌按住了商承锐。“皇父！”
商承锐僵住了，台上同时陷入僵局。
“你从小到大都比不过我，但是凭什么你还活着！还有你！”符离直指最高处的九五至尊。“凭什么死的是我父帅，而你们一个成了大成的皇帝，一个成了大成的王爷！若是获罪，为何你们没有罪！襄王！这个襄，是襄助他夺得帝位的襄吗？那就让我先送你去给我父帅赔罪！”
符离的枪在指向商丞钥喉咙的半途被一只脚踩住了……玄金绣龙祥云靴，是大成的盛业帝。
——若我输了，杀了他。
商承锐给商怀楌留了七个字。
他是皇帝，保住大成颜面的事，本就该由他来做。
“吃了。”江胥倒了一粒药丸给商丞钥，见他想也不想就吃了后，忍不住调侃他。“不怕我下毒？”
“……”商丞钥只愣了一瞬，继而立即看向比武台。时隔多年，他终于又见到了那一枪。“真像。”
商承锐的那一枪，简直符屹复活重生。
“父帅……”符离清醒了一瞬，继而内力暴增，舞出的枪法几乎是在用蛮力意图震碎商承锐。
商怀楌眯了眯眼睛，和站在他身后的孟棉对视了一眼。
“天涌。”孟棉确定了，符离是被蛊虫控制的。他观战了这么久，才找到了天涌蛊的破绽。“穿心。”
“不行，他们两人枪法一路，若要穿心必定是同归于尽。”商怀楌见两人已战至巅峰，商承锐执枪的手虎口都裂开了，一杆黑枪枪身染血，最重要的是商承锐内力被消耗没了。
但是，商承锐没有退。
他知道自己一退，商怀楌一定会上场……符离本身很强，在被人控制之后更是无敌的存在，就算是伽释，恐怕都近不了身。
一寸长一寸强，枪为百兵之王正因如此。
“陛下乃大成天子，何必亲身犯险。”陆清手执银枪出现，他一枪破开胶着的两枪，强行与符离的枪对上。“秦州王麾下虎贲营陆清，请赐教。”
商承锐靠着一杆枪才稳稳地走到龙椅上坐下，黄希连忙给他喂了一粒补血养气的丹药。“陆清伤势未愈，撑不了几招。”
“足矣。”商怀楌凛目，他观望着台上的招式，边道。“我的大将军还算保住了皇帝陛下的颜面吧。”
“朕有重赏。”商承锐和他玩笑，也在提防他冲上去。“陆清最多还能坚持三十招，让他认输，人可以私下解决。”
“我若非要将他的命留在千秋宫呢。”商怀楌问商承锐，不等他回答，商怀楌已广袖蟒袍地上了比武台。
长枪抵住了陆清的后背，将陆清稳稳地接住……商怀楌扫了陆清一眼，又从阙宛的使臣们身上扫过，最终目光落在符离身上。“这位阙宛大将唯一指名道姓挑战的人，是本王。”
符离握紧长枪，此刻脑子里就只有一个命令——杀了他。
“阙宛使臣可要想清楚，我们秦王出手，一概生死不论。”靖侯苏祁的声音响彻整座千秋宫。“想想当年的匈路王子，还有与秦王战平的古伊屠王。阙宛难道今日也想将这所谓的千年难遇的大将留在这千秋宫吗？”
“吾等久闻秦王之名，今日能与秦王一战，是阙宛的荣幸。”阙宛使臣直接对符离道。“大将军，请放手一战。”
符离蔑视地看着商怀楌。“我已连战你大成五人，就凭你，也想胜我？”
“王爷！”陆清意图阻止，他已经见识到了符离手里长枪的威力，绝非一般高手可以匹敌。
“本王年少执枪守卫北境，至今已有十年整。”商怀楌的眼神更为蔑视，仿佛在看阴沟里的一条乱窜的老鼠。“敢问阙宛大将，枪意如此之盛是否也曾于阵前斩杀敌军？传承的枪魂来自何处？”
——阿离天赋异禀，以后定能手持长枪保家卫国。
——阿离，你是符家的儿子，是符家枪最优秀的继承人。你要活下去！你效忠的是大成王朝，是大成帝王，而不是任何一位储君。
——阿离，再过几年父亲就带你去战场杀敌。
“忘了初心的枪！再无敌！最终的结果！也不过是！邪不胜正！”商怀楌每次回击时都出言嘲讽。
符离双眸赤红，那些过往以及父亲的尊尊教诲缠绕在他耳边，让他陷入疯魔。最后他只剩下一个想法，杀了这个喋喋不休的人！
“符离走火入魔了……”商丞钥即刻抬头去看皇帝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