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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权谋】《夺嫡策》(正文第二卷)

7.火枭(1)

他明明在笑,笑容像一朵绽放在唇角的璀璨的花,灿烂炫目。

落在黎彤眼里,却更像是碎裂在冰冷砖地上的琉璃,仿佛轻轻一碰就能触碰到他眼角晶莹的泪花……玉壶折柄,琉璃易碎,彼此终不相见。

黎彤唱了十几年的戏,此时才懂得这句话,也才发现原来这么美的唱词在现实中看到后会让人无力至心竭。

“你想激怒本王给你一个痛快,其实如果可以,你觉得本王会愿意天天看着你这副样子吗?还不是,不可以。”商怀楌一手解开自己的发带,任由自己的头发散了一肩一背。他用那根石青色的发带给黎彤绑好梳好的长发,动作轻柔而又缱绻。“不管你是什么都没来得及做还是原本就不愿意做,这次是本王的不是。本王会安顿好你的家人,算是一点弥补。”

黎彤怔怔地望着他……是啊,他是秦端王的“枕边人”,是陛下御赐给秦端王的。就算是死,也不该死在秦端王手里。

那样,陛下会怀疑的。

可是,一句道歉的话从秦端王的嘴里说出来,却重逾千斤。

难道被陛下看上是秦端王愿意的吗?说到底,他们都不过是皇帝陛下眼中的玩物,比一只蝼蚁还不如。

更何况,他的确是太子的细作,从这一方面上算,秦端王利用他也不过是一种还击,没有对错。而且,还承诺他安顿他的家人。

“抱歉,我……”黎彤很惭愧,搞得他比人家王爷还要矜贵。

商怀楌用笑声打断了他,难得声音都有了些温度。“你看,我们两个倒是更像家里人些……黎彤,谢谢你没有说出来。”

很长一段时间后,黎彤才反应过来,原来商怀楌心中另有其人……也难怪,俞亦轻皮相再好,也不会让秦端王这样的人物甘愿雌伏的。说谢谢,其实不是道谢,而是告诉他,那个没有被皇帝陛下找出来的人是秦端王要护着的人。

从此,黎彤活在落地花瓶里,拖着一副残躯在秦端王的寝室里安家落户。然后,像无数被摆设在花瓶里的鲜花一样,等待着枯萎。

经过三天的调养,黎彤恢复了清澈的嗓音。在商怀楌卧在软塌上晒太阳的时候,和他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

黎彤就放在商怀楌的软塌旁,远远地看去两人甚至头并着头。两个人都是天南地北行走过的,无论聊起什么都好像有着说不尽的话。

“王爷,湘王殿下到了。”半夏打断了他们的聊天,还冲着黎彤行了个礼,有规矩得很,一看就是商怀楌交待了他什么。

“请他到书房,本王随后就到。”商怀楌起身,顺手扯了件大氅拢在肩上。出门的时候,他跟黎彤说。“你母亲和弟妹都在京郊的庄子里,听说你母亲出身商贾,弟弟也十五了。所以本王想着给他们安置一间店铺,你想想他们会喜欢做什么生意,也好尽快安排下去让他们活得不这么战战兢兢。”

提及家人,黎彤突然哽咽了,忍住了眼泪却没忍住哭腔。“好……”

商怀楌想拍拍他的肩安慰他,却只触摸到冰冷的瓶身,瞬间冻得他连脸上的笑意都僵住了。最终他只拍拍黎彤的后脑,疾步离开。

书房是每个藩王王府的重地,商怀槿还是第一次踏进秦端王府的书房。和他想象中不一样,商怀楌的书房有种超脱皇室雍容的典雅,又不过分书生意气,仅仅是一套冰裂纹青瓷茶具就将金戈铁马的味道冲散了七八分,剩余的三两分满满的都是铮铮铁骨。

“五哥,身体都好了吗?”商怀楌陪他一起坐在榻上,两人围着暖炉喝茶。

“大好了,就是背上结的痂很痒,又不能挠,别提多闹心了。”商怀槿从宽袖里摸出来一个木盒,还有一套图纸。“昨天工部刚研究出来的,飞得不远,我特意带过来给你看看,想着或许你提点建议能改得更好。”

“多少人知道?”商怀楌拿在手里,当着商怀槿的面研究起来。

“包括房开,一共五个,都是自己人。”商怀槿帮他摊开图纸,在盒子里挑选着零件递给他。“房开在里面重装了机拓,可能太重,所以飞行困难。”

商怀楌掂了掂机拓的分量,认可地点头。“也许是的。”

商怀槿无奈叹气,“已经是最精密的了,再切小又不完整。我算是知道麻雀的厉害了,虽小却五脏俱全。”

商怀楌笑笑,“这个无妨,我认识个手巧的,他或许有办法。”

商怀槿诧异地挑眉,后又豁然开朗。也是,秦端王手底下不会养无能之辈的。“开年的春蒐,九弟有什么打算?”

“怎么?五哥好像知道什么。”商怀楌好奇。

“兴国公汇报帝陵工程进度时,东宫也在。”商怀槿食指抠着桌角,神色有些不安。“当日在朝上,皇父突然委命兴国公督建帝陵,本来我甚是喜悦,后来越想越心慌。皇父罚了唐家,又留三皇兄监国,却带东宫去春蒐……这一系列的行为,明面上各打唐家和林家的脸,实际上却是用李家转移太后的注意力,为的只是保全太子?”

商怀楌打量了他一眼,内心叹服:这脑子也没谁了。

“九弟,你觉得呢?”商怀槿更不安的是,他此次春蒐不能随行,离皇父越远越不能最快地应变。

“五哥做事素来谨慎,兴国公若能谨小慎微认真当差,无论哪方的牛鬼蛇神,终究是不能钻空子的。”商怀楌点了点桌上的图纸,“关键在于五哥你,你怎么想。”

是想安守本分老老实实地回封地做藩王,还是想更上一层楼。

“若无自保只能,有何资格谈论其他。”商怀槿清楚自己现在的实力,“我明白九弟的意思了。”

“我身体不好,能去春蒐不过是为了稳固与北契的盟约。至于东宫……皇父是警示也好,维护也罢,与你我二人的合作无甚关联。”商怀楌给他交了底,商怀槿瞬间懂了他的立场。“春蒐之前,我会尽快完善这玩意儿。五哥也好趁着皇父不在京中,让兴国公先试着做一批出来。”

“嗯。”商怀槿应下,并提出邀请。“改日来我府中喝酒。”

“好哇。”商怀楌笑笑,目送他离开。

商怀楌对于感兴趣的东西的研究可以说是废寝忘食的,一个小小的模型拆了拼拼了拆,半夏提醒了几次都无果。

偏巧,这一夜商承锐来了,第一眼看到的竟然是立在商怀楌床榻边的黎彤……与他想象的不同,黎彤被照顾得很好。

“他倒是上心。”商承锐在床榻上坐下,平静的语气里黎彤却听出了杀气。

黎彤因为恐惧而下意识地颤抖……在他看来,皇帝陛下让他生不如死的做法更惨无人道。“陛下……”

澄澈的嗓音从静谧的空气里飘到商承锐耳中,哪怕掺杂着惊惶也听得人心旷神怡。无怪乎商怀楌会喜欢……商承锐眸色愈加深沉,“他呢?”

黎彤答,“王爷一直在书房。”

商承锐走了几步突然停住,问他。“你愿意这样陪着他,还是死?”

黎彤不明白这是个圈套还是个恩典,如果选择前者,他就要这样半死不活地活着,一点点地腐败直至死亡。如果选择后者,反而是解脱。

可若这是个试探,会不会让多疑的帝王疑心秦端王?

商承锐见他迟迟犹豫不答,眸中杀意更甚,干脆直接下命令。“朕赐你一死。”

“……谢陛下。”黎彤突然笑了,眼中全是解脱。看着皇帝陛下的背影,他又有些恍然……陛下,你原来并非无坚不摧。而且你的软肋,过分地致命。

假如不是那么在乎,秦端王的秘密早就公之于众了。正是因为皇帝陛下的方寸大乱,才给了秦端王可趁之机。

这场仗,还未开始,胜负已定。

商怀楌正在画图,正如商怀槿所言,机拓的重量严重阻碍了飞行的距离。而且他还发现,这个模型做出来方向的定位偏差也很严重。

机拓的解剖图画了一半,书房的门被推开……商怀楌豁然抬头,怔愣地看着商承锐一步步走近。

也是,除了他谁敢在秦端王府横着走。

“这就是湘王昨天送你的?”商承锐捧着一叠图纸,看不出半分喜怒。

“工部要改造雀鹰,几个人试验了许久都不得其法。五哥把最新研制的雀鹰模型给我,让我帮着看看,出出主意。”商怀楌眼中的笑意极浅,却又足够夺目。他并没有掩饰自己在研究雀鹰,又恰到好处地把商承锐的思绪往工部那边引。

“早知道你有这天赋,应该让你去工部的。”商承锐不可置否,手中一张张图纸明确地彰显出这人精于此道。因此,他言语上也就没退让,话说出来多有讽刺,听着扎耳朵得很。

“儿臣天赋多得很。”商怀楌毫不客气地反讽回去,“知子莫若父,儿臣以为皇父心中一清二楚的呢。”

“哼。”商承锐冷冷地睨了他一眼,“你有把我当父亲?”

“……”你也没把我当儿子啊。这话从舌尖上滚了一圈,最终又被商怀楌自己吞下去了。这时候硬着来他讨不了半分好,远的不说光是黎彤那事才过去五天。商怀楌主动伸手抱住了商承锐的胳膊,乖巧的笑容绽放在明媚的脸上,晃得商承锐几乎失神。“怎么算是把你当父亲啊?喊你爹爹?”

商承锐听到自己脑海里嘎嘣一声,一根名为理智的弦彻底崩断。他被一声爹爹撩得心里痒痒,脸色却愈发地冷硬,指着他的鼻子警告。“少给我来这套!”

哦,原来他是吃这套的……商怀楌心中五味杂陈,又庆幸着皇帝陛下并非无坚不摧,又悲哀着自己的谄媚做派。

“爹爹。”商怀楌无视他的黑脸,直接展开双臂抱住了他的肩膀,下巴搁在他的肩上,笑意盈盈的。“早知道你喜欢我这么喊你,我就不用一直喊皇父了。你知不知道你好凶的,小的时候就因为七哥喊了你父皇就被你扔到奉先殿罚跪,从那时起我们都只敢喊你皇父……”

“父皇之称乃东宫特权,怎可僭越?”商承锐不承认自己凶,只是有原则!

“哦。”商怀楌从善如流地松开他,也不卖乖讨巧了。“皇父这时候来,是有什么事吗?”

“……”这么善变的么!商承锐不满的眼神一闪而逝。“你三日未曾上朝,朕特意来看看你。”

“多谢皇父惦记,儿臣身体已经大好了,明日就可上朝。”商怀楌笑笑。

“嗯。”商承锐伸手过去,握住了商怀楌将信将疑递过来的手。“刚刚我处置了黎彤,今后你莫要任性了,好吗?”

商怀楌下意识地一抖,手却被握得更紧。他坦荡地直视着商承锐的眼睛,灿若星辰的双眸里恍若焰火灼烧。“您的这双手握有天下,却何曾给过儿臣半分任性的权力?”

商承锐被他的目光他烫得心里发慌,千言万语却因为肩负天下而无法宣之于口。“我也没给自己任性的权力……”

“这与我无关。”商怀楌笑了,笑容一点点地渗入眼底,在漆黑的瞳孔里绽放出绚丽的花。“如果你觉得我心悦谁是任性的话,那你杀好了。黎彤死了没关系,总会出现下一个我喜欢的。而这一点,无论你是以什么身份来管束我都没有用。反正我无论怎么活,都是这几年,无、所、谓!”

让我看看你的底线在哪里,商承锐。

“……”商承锐在对视中败下阵来,留了个僵直的背影给他。于是乎,他也没能看到商怀楌眼底瞬间熄灭的火花,以及嘴角那抹肆意的笑。“我不是管你喜欢谁,想要谁……等明年选秀会有来自天下十六州的绝色女子,你喜欢什么样的我都可以赐给你。黎彤那些个戏子,绝对不行!”

商承锐开了口,就换了一副温和的面孔应对商怀楌。他再次握紧了商怀楌的手腕,“你还小,只是一时被黎彤那样的人迷惑了。你是堂堂秦端王,坐拥百万雄兵,难道你就没想过早日成婚生子?有了自己的孩子,以后就算……对不对?”

就算我死了,依旧后继有人……

商怀楌不承认突如其来的眼泪是在嘲笑着他的脆弱,他用模糊的视线去看眼前这个人,再度乱花渐欲迷人眼。直到被他拥入怀里,紧紧地拥抱着,商怀楌才第一次从他这里汲取到属于“父亲”的温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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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外话:

从第一个孩子出生起,他就不敢倾注全部的父爱。因为他比任何人都清楚,他最爱的绝对不会是自己的孩子。

他可能不会是个好皇帝,但他一定不是个好父亲。

为了做好这个皇帝,他逼着自己放逐了原本可以轻而易举得到的所有情感——夫妻之爱、母子之情、父子之情、兄弟之义……

他是做好了一辈子孤寡的准备,才去做帝王的宝座的。

他愿意为了这个天下,放弃能放弃的一切。

到头来,这个天下,果然容不下他孤注一掷地去爱一个人。

所以只能不再任性,继续负重而行。

这种爱,沉重到无人能懂。

——《商承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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