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谋】《夺嫡策》（正文第一卷）
36.隐匿（4）
这位原该看破红尘的出家人，在见到商怀楌点头之后，难得的语气里掺杂了急促。“一旦做出了选择……”
“于我而言，活十年还是二十年没有任何区别。但是，我不能做个瞎子。”商怀楌坚定地看着他，哪怕根本看不清楚他的样子。“至少，不是这个时候。”
“你总是这样……”迦叶低喃了一句，见商怀楌满眼疑惑地看他，他双手合十。“既然是你的选择，那便如你所愿。”
商怀楌任凭瓢泼大雨浇在他的身上，一遍遍地回忆着迦叶含混在喉咙里的那句话，可就是猜不出迦叶究竟说了什么……罢了，只要过了这五天，他的眼睛就能恢复，瞎子的生活他一点都不想体验。
破败道观里的乞丐们对阿光捡回来的人存在着好奇和探究，还有的人却色胆包天……一个乞丐等阿光出门后，偷偷摸摸地蹭到了商怀楌的身侧，刚伸手往商怀楌的脸上摸，整条手臂就被商怀楌卸了下来。
惨叫声回荡在破道观里，吓得瞎老爹一个哆嗦，那乞丐更是连爬带滚地逃了出去，再多看一眼商怀楌都不敢。
“小九？小九怎么了？”瞎老爹没听见周遭有动静，忙担心地开口唤商怀楌，生怕他出了什么事。这里住着的人什么德性，他再清楚不过。
商怀楌告诉瞎老爹和阿光自己叫小九，听到这把担心的声音时，不免心里颤动。“老爹，我没事。”
“那阿高他……”瞎老爹耳朵很灵，明显刚刚的惨叫是阿高发出的。
“可能摔了吧。”商怀楌靠着墙，抿唇一笑。
瞎老爹虽然怀疑，但天生胆小的他更在意的是自己人没事就好。他压低了声音叮嘱商怀楌，“阿高和小良两个人都是这里头最不好惹的，阿光不在你要离他们远点。保护好自己，知道吗？”
商怀楌叹了口气……更多的是心酸。世上之人大多都是这般形形色色的，有阿光这样的热血少年，有瞎老爹这样的朴实长者，也有阿高他们那样欺软怕硬见色起意的地痞流氓。难得的是，瞎老爹一如既往的心善，也正是这样的人才能带出阿光那种明明挣扎在最底层却依然满身正气的孩子吧。
小十六就少了这些正气，回去后要他多扔到这种地方学学。只是，他怀疑他们商家的男人血液天生低温，会越学越坏。
“小九哥哥你笑什么啊，快吃。”阿光把热乎乎的白馒头塞商怀楌手里，“今天我去码头搬货了，我们可以吃两天了。”
商怀楌把馒头掰了一半给他，“我睡了一天又不饿，吃不了这么多，你多吃点才有力气干活。”
“哦。”阿光乐颠颠地把半个馒头吃了，看着商怀楌慢条斯理地撕着馒头吃，那副仿佛吃山珍海味的样子把他都看呆了。
“一直盯着我能从我脸上瞧出花来不成？”商怀楌感觉到阿光移开了目光，他笑出了声。“我跟老爹说了，明天我们一起出去赚钱。”
“啊？”阿光看着老爹笑眯眯点头的样子，顿时没了力气。“可是，我拉琴拉得不好，都没扛大包挣得多。”
“小九他会拉琴，我们两个去街口讨饭，你还去扛大包。”瞎老爹摸摸阿光的脑袋，“就是不能在外头惹事，要按时回来。”
“好！”阿光高兴地应道，可一看到商怀楌身上的衣服犯了愁。“小九哥哥你的衣服还是换了吧，太惹眼。”
商怀楌的指腹从袖口的花纹上拂过，这彩金线乃御用之物是必定不能拆下来换钱的。“那你给我找一件换了，这衣服帮我藏起来。”
“小九哥哥你这衣服是不是很名贵啊？我从来没见过这种料子，从不同角度看颜色都不一样，一会儿紫一会儿金。”阿光好奇地看了又看，问题也是越问越多。“小九哥哥，你家以前是不是非常有钱？”
瞎老爹闻言，擦拭二胡的手指轻颤了下，细微不可见。
“算是吧。”只是钱大多数不是我的……商怀楌还是挺满足小孩子的好奇心的。“我家里兄弟很多，大家都忙着争家产。只要一个不小心，就会被弄死。所以，我现在不能被家里人给找到。”
“那还不如我没爹没娘……老爹，我不是说你，你是我亲爹。”阿光讨好地爬到瞎老爹的怀里，搂着他脖子撒娇。
商怀楌庆幸自己现在看不见，不然这种父慈子孝的画面多扎心戳肺啊！
阿光以为商怀楌是糊弄他的，没想到一把二胡到了商怀楌手里就像有了灵魂一样，每个调子都沁入了世俗的苍凉。
二胡的基调本就悲怆凄清，商怀楌随心所欲拉出来的曲子回荡在街角，引得路人纷纷驻足，扔到面前破碗里的铜板叮叮作响，夹杂在二胡调子里冲刷了些许的凄惨。
瞎老爹目不能视，却极通音律。行家一听，就知道商怀楌的乐器造诣极高，像是自小娴熟的。
“你的琴拉得比我师父还好。”瞎老爹感慨道，“当年我的师父十八般曲艺精通，想必你会得也很多吧。”
“都是小时候学的。”商怀楌擦着二胡，淡淡地回了句。
皇子们的教学非常严苛，六艺必精，稍有落后就会成为尚书房先生笔下的讨伐对象，一旦先生的评价递到皇帝陛下眼前，那么这个皇子就会留下永远磨灭不了的污点。
譬如，八皇子商怀桢那一手的狗爬字至今记录史册。
从古琴、箜篌、洞箫、笛子到琵琶、二胡等，他都研习过。
无他。
皆将心事付瑶琴罢了。
皇帝陛下想破了脑袋都不会想到，他儿子会在上京最混乱的街道操一把二胡卖艺乞讨，更想不到有人会在这个时候穷途匕现挥下屠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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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活不易，九哥卖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