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诚】子时过
5.夜奔（二）
在汪曼春的印象里，明诚总是跟在明楼身边的，除非明家的生意上有什么要紧的事情，否则明诚不会亲自去处理。
“去苏州办货，明天早上会准时上班的。”明楼的理由冠冕堂皇。
这一天，新政府办公室、76号、特高课，前所未有的平静。
什么都没有发生，又好像正在等着发生些什么。
“师团长，山本先生在中方军统手里，我们在火车站接到的，是假的。”青木预期地看到平沼秋次郎瞬间赤红的双眼，愤怒的火焰几乎要点燃整个特高课。
“地址。”竟然敢跟他来这招偷天换日，做梦！平沼秋次郎几乎从齿缝中挤出的声音，仿佛下一秒就要将所有人咬死。
“刚从截获电报，人在利平仓库。”青木有些庆幸，幸好早有准备。
“你也别跟我绕圈子说什么截获，伊藤的人传来的消息对吧？他从小就这样！就知道设套给我钻！好啊！我钻！我要看看他到底在玩什么！他舍得把山本浅冢放出来，我就不信他舍得自己那条金贵的命！”
“师团长……”青木略有为难地看着他。
“这件事情我会亲自处理，你负责好好安顿和平饭店里的那位，即使是假的也要保证他的绝对安全。”平沼秋次郎心里已经有了打算。无论如何，山本浅冢既然来了上海，他就不会让他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出事。
“那，晚上的戏，还听吗？”青木有些不确定地问，要知道眼前这位可是说风就是雨的主。
“机会难得，自然是要听的。”平沼秋次郎想听这出《夜奔》很久了，再者外面的事情他只需要下命令不需要亲自动手，为何不边听戏边指挥呢？
“属下这就去安排。”青木见好就好，立马要退出办公室。
“发份电报给伊藤，让他一定按时吃药，坚持到山本浅冢安全返回南京。”平沼秋次郎胜券在握，还不忘记特意公器私用去损伊藤劲杉一把。
青木的动作向来是快的，这份电报以飞一般的速度传到了伊藤劲杉的办公桌上。适时，伊藤劲杉身边躬身站着真正的山本浅冢。
“我知道，你和平沼有约定。他给你山本家族在帝国的无上荣耀，而你……”伊藤劲杉话说一半，漆黑如墨云的眸子慢慢地锁定山本浅冢，眼底本分温度也无，只有无尽的漠视。
“少主！”山本浅冢噗通跪地，上本身紧贴着地面匍匐而行至伊藤劲杉的脚边。“山本是您家的家奴，不敢背叛！”
“不敢？”伊藤劲杉压低了声音，指间把玩着一块金怀表，悠闲淡然。“是我不敢才是，我要靠你救命是不是？”
“少主长命百岁！”山本浅冢额前豆大的冷汗汇集滴落在地板上，一动也不敢动。“请少主信任山本的忠心！请少主信任山本对您的敬仰！”
整整半个小时，办公室里安静得只能听到呼吸声。一声平淡无奇，一声小心翼翼。直到电话铃声打断了这份寂静……
“替我办件事吧。”伊藤劲杉并不急着接电话，声音仿佛从遥远的地方传来，轻飘飘的。山本浅冢的心却是重重地一沉，只听得那仅两人可闻的声音说了句。“从现在开始，除了替我看病，其他时间就当你自己已经死了。”
这是山本浅冢对于伊藤劲杉而言唯一的价值，也是他活着的唯一理由。前提是，他从今往后只是个幽灵，只能在伊藤劲杉身边。
可毕竟，做幽灵还能活着啊！只要能够活着……山本浅冢郑重地磕头，额头碰到地板的声音在他的心里不断回荡。“属下一定完成此事。”如果要怨就怨自己当初利欲熏心受了平沼蛊惑！
“允许你最后一次联系平沼，通过你们之间的线人告诉平沼，作战部高层有中方间谍，若要除之，放出青鸟请君入瓮。”伊藤劲杉不用看也知道，山本浅冢此刻的表情有多惊愕。“这个世上，只有我不想知道的，没有我不会知道的。三个月前中方间谍青鸟被上海特高课秘密捕获，你们研究细菌武器的机密就是他泄露出去的。你现在最好祈祷这个青鸟还没有被你们的药折磨死，若是找不出作战部的奸细，平沼家自身难保，何况你？”
“多谢少主指点！”山本浅冢被带走的时候，整个人像是从寒潭里捞出来的一样，瑟瑟发抖，冷汗不停地流。
野尻弓一回来后第一句话就是——还活着。
“有口气就好。”伊藤劲杉在文件上签上自己的名字，又将手边的文件递给野尻弓一。“延安过来的，余音赴沪。既然他们要护花，我们就折花吧。”
“是。”野尻弓一的视线在文件上滞留，“折花计划”四个字寒气逼人，丝毫没有怜香惜玉之意。
青鸟为饵，引出这朵暗暗绽放在繁华都市里的花朵，再好不过了。
明诚赶到上海的时候，看到特高课的车接走了从火车站出来的山本一行人员。明诚修长的食指轻轻点着方向盘……
下午两点半，还有一个小时。山本浅冢他已经放在了利平仓库，可是他身后的尾巴实在是多，必须在折回仓库的路上解决。
明诚把车往怕僻静处开，直到到了郊外才踩了刹车，熄火下车。
“出来。”快刀斩乱麻，他没有多余的时间了。明诚此刻想的，必须要在规定的时间赶到利平仓库。否则，会错失除尘最关键的目的。
树叶摇动，倒影斑驳。暗中走出的人，一个个皆黑衣蒙面，像古时夜间行动的刺客。他们在明诚的面前站成一排，如一排出鞘的冰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