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诚】子时过
5.夜奔（一）
“少主，九郎求见。”野尻弓一见自家主人气定神闲地坐在餐桌上，心里泛起了嘀咕。这到底是见，还是不见？
“十分钟后，让七郎进来。”伊藤劲杉指腹拂过白瓷青花碗的边缘，低敛的眸漆黑如墨。
“属下不明白。”野尻弓一朝门外跪着的人看了一眼，“是九郎犯错了？”
“重情重义是优点，过分重情义却是致命的。若说错，他的错在于识人不明。”伊藤劲杉扬眉，“不懂？你是不是也以为我病得糊涂了？五行忍者几百年来忠于伊藤家族，是我手中最锋利的刀。但是这刀若是为他人所用呢？”
“他们叛变？”野尻弓一错愕之后，便是恍然大悟。“平沼家族？”
“更准确的说，是天皇。”伊藤劲衫语气平淡，说出的话却字字句句振聋发聩。“平沼掌控内阁大权，以天皇的名义各处征战。这些年来，平沼家族势力大增，伊藤家保持中立等同于是他们的拦路石。先买通五行倒戈，再于南京解决我，随即将此行为推给中国抗日组织。到那时，父亲就算再置身事外也不得不被他们拉下侵略的战船。”
“平沼家的果然都是疯子！”野尻弓一猛地想到之前伊藤劲杉的举动，那时他还不能理解，现在豁然开朗。“少主留着屠魔十二，让他在上海潜伏，成为双面间谍，最终目的是平沼将军？”
“他若不死，遭殃的是帝国的千万勇士。”伊藤劲杉毫不隐瞒，“若我们动手，不仅耗费人力还会招惹平沼反扑，不如借力打力，一举数得。”
“山本先生如何安排？”野尻弓一朝里屋看了一眼，“按照少主的吩咐，修改了山本家族的族谱，外人不会知道有两个山本浅冢。但是……”
“不是他弟弟，就是他。山本是精致的利己主义者，我只是替他做了他想做而不能做的。”伊藤劲衫看了眼门口，野尻弓一立即去拉开门。
“少主。”青木七郎恭敬地站在一边，不等伊藤劲杉开口，直接汇报情况。“带走山本先生的是中国重庆方面的人，身手不亚于屠魔十二。现在人应该快要到上海了，如果没有意外，会与伪装的山本先生一起到达上海火车站。另外十二传来消息，今夜子时摧毁上海郊外的秘密试验基地，行动代号洗尘。一切都在掌控之中。”
“十二与九郎一样重情，他的话只可信八分。上海鱼龙混杂，行动瞬息万变，但愿十二能伪装得久些。”伊藤劲杉看了看自己的怀表，“你去处理下他们三个的身后事，不必声张。”
“属下明白。”青木七郎出门的时候，低头看向依旧跪着的关谷九郎。他半蹲下来，只在他耳边低声问了一句。“你效忠的是天皇、伊藤家还是少主？”
关谷九郎豁然抬头，看向门内那道身影。迷茫的眼神逐渐绽放出坚定的神采，答案毫不犹豫斩钉截铁。“少主。”
青木七郎笑容无声，“服从，是最好的效忠。”
望着两人相携而去的背影，野尻弓一无不感慨。“青木十一郎的忠心远不及七郎，少主不怕十一郎叛变？”
“他若叛我，无需我动手。”青木七郎绝对不会放过他！
“少主，属下还有一事。”野尻弓一拿出了一张行程表，“这是作战处的绝密文件，直接送达特高课。中方却得知了山本先生的行程，属下猜测我方之中有中方间谍。是否需要透露作战部，让他们详查？”
“不必。”伊藤劲杉直接否决了这个提议，“作战部无孔不入，到时你无法解释你手中的行程表从何而来。与其打草惊蛇，不如静观其变。”
“是。”野尻弓一眼睛余光看到了伊藤劲杉手边的照片，“平沼将军手段诡异计策多变，和您一样都是没有弱点的人。恐怕，很难对付。”
“没有弱点，可以制造弱点。”伊藤劲杉见他露出难以置信的眼神，轻声一笑。“你倒是难得露出这样的表情。”
“如果说别人当然可以，可他是平沼家的少主啊。中国有个成语叫……铜墙铁壁，无孔不入。”野尻弓一找了两个最贴切不过的成语形容平沼秋次郎。
“你以为的弱点是什么？莫过于在乎的人事物。在乎的，就会成为执念。平沼的执念是中国，他恨中国吗？”伊藤劲杉见他点头，微微摇头。“他不恨。他想让中国成为日本的，恰恰是因为他喜欢中国。因为欣赏而掠夺，因为得不到而要毁灭。这就是平沼秋次郎的弱点。”
“属下不懂。”野尻弓一依旧不解。
“十二会成为平沼秋次郎的软肋，一把扎进他心口的刀，一道致命的伤。”伊藤劲杉的话仿佛给远在上海的平沼秋次郎下了判词，几乎写定了他的命运般不可更改。“洗尘计划的开始只是为我们估量平沼家近十年来的暗中势力，真正的暴风雨尚未来临。将之前派去的人召回南京，上海不需要我们了。”
“是。”尽管野尻弓一至今不明白伊藤劲杉在下一盘什么样的棋，但是他一如既往地相信眼前的人。
因为昨天电话中平沼秋次郎已经做了邀请，新政府办公室一大早就收到了一份来自特高课的请柬，里面一张票明楼极其熟悉。
黄金大戏院三越班的戏票，《思凡》及《夜奔》。
黎小菲的《思凡》，王越梅的《夜奔》。
“男怕夜奔女怕思凡，这三越班倒是敢行旁人不敢行之事。师哥，你今晚会去吗？”汪曼春期待着明楼的答案。
“平沼将军所请，没有道理拒绝。何况，76号尚未抓捕到凶手，我作为你们的长官理应去陪个罪。”明楼当然会去，这是计划的一部分。为了撇清他的嫌疑，他必须有不在场的证据。
汪曼春垂下眼睫，遮掩了眼中的失望。又担心明楼翻起她私自处置倪三七的旧账，特意转移了话题。“昨天就不见阿诚，他人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