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诚】子时过
4.入道（四）
上海清晨的街道，行人匆忙。人影攒动中，一眼就能捕捉到那抹明艳的红。他步履优雅地行走着，唇边总是带着似笑非笑的弧度。
“秦爷，已、已经都、都安排好了。”坐在驾驶室的秦虎因为车子里压抑的空气，说话都开始打结巴。
“嗯。”秦弈的目光追随着满堂红的背影，直到那抹红一点点地消失在街道的尽头……
“如、如果，属下的意思是，万一弟兄们下手重……您知道的，一条命也就几拳的功夫。”秦虎很为难，他是见过他们秦爷怎么宠人的。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在家怕闷着，出门怕风吹着，雨天怕淋着，夏天怕晒着。就连在外面睡了女人，也必须洗得掉三层皮才踏进那门。现如今说要他手底下的兄弟放开了手往死里揍……万一秦爷秋后算账，今天行动的兄弟们可都性命难保。
“无妨。”秦弈面色僵了一瞬，硬是忽略了心头划过的一抹痛意。
满堂红寻着记忆中的画面，走进了这条弄堂。袖中的手不由得握了握拳……这么多人跟着，今日怕是躲不过去了。
“哟，这不是红老板么。”一个混混拦在了满堂红的前面，虽然赤手空拳但是满身横肉，一看就是一名混迹已久的打手。
“少说废话，给我打。”另一个已经摩拳擦掌，第一次冲上去。
满堂红一个大退步，躲过了当面一击。他身后的彪形大汉却一拳砸在了他的肩头，只见他身形一个踉跄就倒在了地上。
拳头如暴雨一般落在了满堂红的身上，他只要一反抗，给他的就是更重更直接的拳打脚踢。疼痛感从背部蔓延到心头……六年了，他跟着秦弈整整六年了。十年相识、六年相知，换来的就是这么一场落幕吗？
满堂红慢慢地收拢着拳……既然如此，那便一拍两散。总要分开的，早晚而已。突然，两道身影加入了这场打斗。满堂红愤怒的眼神一点点蒙上了水雾，红肿着的嘴角一点点地上挑，紧捏着拳头一点点地松开。
“你没事吧？”低沉的声音如溪水击石般悦耳。
满堂红转过了脸，将两人错愕的神情完美地纳入了眼帘。他默默地敛眸，眼睁睁地看着那只来搀扶他的手快速撤回……
“呵，江月明，你原来也有这么狼狈的时候。现在的你，还担得起倾城绝艳四个字吗？”白牡丹的斥责与讽刺，夹杂着猎猎的秋风，刮得人心口生疮血凝成霜。他悲痛的眼神，除了哀伤便是愤怒。
“明师兄。”王越梅越过白牡丹，伸手去扶满堂红。
“阿越！”白牡丹捉住王越梅的手臂往后一扯，硬生生地扯开两只刚刚轻触的手。“红老板今非昔比，不是我等之人高攀得起的。走！”
满堂红躺在冰冷的青砖地上，静静地捏着手心……眼角的两抹身影越行越远，那道玄色的背影一如既往地决绝。他唇角掀起一抹浅笑，“对我，你总是最狠心的。如此，也好。”
捏着的手心缓缓地摊开，掌心的薄纸慢慢展露——初九子时，尽屠。
急促的脚步声传入耳中，满堂红带笑的眸子蓦地一凛，以掌掩唇，喉头滚动，贴着掌心的纸条随着他的吞咽进入了食道，消失无踪。
“满堂红！”秦弈见地上躺着的人闭着眼，心头猛然一滞，仿佛那一瞬间心脏停止了跳动。当他触及温热的身体，眼眶一酸视线竟然模糊了。
他没有想过这个结果……他心里已经确定了满堂红的身份，他认定了这个人深藏不露。他从未想过另外一个可能，他会失去他。
“秦爷，弟兄们……”秦虎为难地看着沙发上沉默如石雕的人，他就想到是这样的结果！可主子要作，他们这些手下只能做炮灰！
“只要是碰过他的，一个不留。”话音刚落，秦弈才转眼看已然石化的秦虎。“我后悔了……”
“红老板，您醒了！”秦虎见满堂红站在楼梯口，忙出声打断秦弈的话。他壮着胆子开口，“您看能不能帮弟兄们求个情，是弟兄们贪杯没有保护好您，您放心不会有下次。只求您这次饶了他们，求您帮着说说。”
满堂红披着一件暗红褂子，只站在那里。闻言露出了一个再天真灿烂不过的笑容，连脸上的伤都看着浅了几分。“世道乱，不怨你们。”
秦虎讨好地看向秦弈，他不信人苦主都说这话了，秦爷还能不手下留情。
“每人领二十鞭。”秦弈终是松了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