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诚】子时过
3.单刀（四）
“冤家路窄。”压低的气音里五分错愕五分无可奈何，手上也没闲着，凭借超强的目力准确地捏住了明诚的手腕，右腿锁住了明诚的膝弯……
就算一只手手臂遭受重创，他还是在两招之内制住了明诚。明诚明白，这就是这个人真正的实力！
明诚背抵着门，视线被逼落在了来人精致的下巴上……庆幸的是，不是日本人。痛恨的是，这个人昨晚抢走了自己的戒指！“你到底是谁！”
“明诚。”来人勾起了唇，唤了声明诚。明明不过是再简单不过的两个字，从他口中念出却像是生了钩子一般，挠得人心乱如麻。
明诚倒不是心乱如麻，他是心生滔天巨浪！“你到底是谁？”
“要戒指还是要答案？”他给了明诚一个选择，唇边的笑意更甚。
靠得这么近，只需要一个抬头就能看清楚他的脸。偏偏，明诚无法抬头！他直觉只要一动，他的最后一眼就会是这个男人的脸……
他欣赏明诚的第六感，握着鱼肠剑的手稳若磐石，剑刃离明诚的颈动脉仅半指宽。稍有不甚，血溅当场。
“答案。”戒指的意义再如何重大不过是身外之物，可是眼前之人的答案却能影响无数条性命。
这是一个人命如蝼蚁的年代，明诚心里却是人命高于一切。
“楼中饮兴因明月，江上诗情为晚霞。”他轻声一笑，凑近明诚耳畔。“你很好，比我想象得还要好。”
先大义而后私情，先责任而后私欲。
是少见，更是难得。
明诚一愣神，就被推出了门外……站在原地，他能感觉到，门内的人正在从杂物间里逃出。低头看了看自己染了灰尘的褶皱西装外套，明诚只得脱了挂在臂弯上，匆匆下楼。
“明先生，表哥，我和朋友还约了去看电影，恕不奉陪。”蒋芳萍没等明诚回来就直接退席了。
“好。”秦弈求之不得，出于客气还难得说了句贴心的话。“早点回家，路上当心。”
蒋芳萍人一走，秦弈也就不端着了，伸手扯开了自己的领结一副浪荡不羁的模样。“明楼，怎么样？我够意思吧！今天要不是我，你们家阿诚就桃花朵朵开了吧！好好管管，哈！”
“的确要感谢你，来，我敬你一杯。”明楼端起高脚玻璃杯……清脆的玻璃杯相碰的声音回荡在包厢里，欢悦如明楼此刻的心情。
“现在派去三越班的人也应该得手了，我也不跟你在这儿耗着了。”秦弈神秘兮兮地凑到明楼面前，“一早抢的黎小菲贵妃醉酒的票，现在去正好唱到精彩处。回见回见。”
“红老板的贵妃醉酒还没听够吗？”明楼故意问他，心里倒是对秦弈这种游戏人间的态度有几分羡慕。
相思入骨易断肠……毕竟，情深不寿。
“还真没有。”秦弈说到此事也不无遗憾，“自从当年他在我那儿给日本人唱过一次贵妃醉酒，回来就不再扮旦角了。”
“哦？难不成转旦为生？”明楼见他笃定地点头，豁然开朗。“怪不得你没有当年那般痴迷于他。想当年你为了捧她，可是把祖上的宝物鱼肠剑都献上了，这都没能换他对你一笑。”
“那都是过去的事了。”秦弈摆摆手，急匆匆地往外走，好似步伐慢了就耽误他终身大事一般。
一群人冲进倪三七房间的时候，倪三七正在卧床养伤。一帮子人凶神恶煞得举着拳头就往人身上招呼……
前头正在咿咿呀呀地开唱，戏班里除了倪三七整个院子里就没有人。拳头如雨点般落在倪三七的身上，他只能抱着头咬牙忍着，连多吭一声都怕被来人听到会加重力道。
来得匆忙走得也匆忙，仿佛打一个毫无还手之力的戏子没有挑战，揍着都没有劲了，只想着揍完了就回去交差。
秦弈坐在包厢里，看着戏台上那华美扮相的杨贵妃，思绪乱飞。一不留神就飞到了他二十岁那年岁末……
他和明楼为了躲避家里的七大姑八大姨，偷偷地来到戏院看戏。那一出贵妃醉酒，看得他血液沸腾心跳加速。
戏台上的满堂红一举手一投足便是千年古画中走出来的帝王明妃，美丽不可方物，璀璨若辰星。
只一眼，他便深深痴迷。
“秦爷，黎老板的贵妃可是这个。”一同听戏的生意伙伴沈老板一手竖起了大拇指，一手抛出了三个宝石戒指到了黎小菲的脚旁边。
秦弈眯了眯丹凤眼，戏台上的杨贵妃尚不如十数年前的那道身影来得清晰。“那一年，我见了一位贵妃，旁的便再也不入眼了。”
沈老板愣了一瞬，神秘兮兮地探头过去。“秦爷说的是当年梨园双旦之一的满堂红红老板吧。”
“沈老板也听过他的贵妃醉酒？”秦弈慢慢地饮下杯中的茶，微涩的茶水滚过他的喉咙，却涩透了整个胸口。
“那是自然！红老板倾城绝艳，举世无双。”沈老板显然还是满堂红的戏迷，说到他时脸上还挂着痴迷的表情。
秦弈捏着茶杯的手手背青筋乍现，唇角微翘眼角却染上了两分红色。原以为时过境迁，很多人会忘记满堂红。不曾想，那人在最美好的年纪用最惊艳的方式给人留下了最刻骨的记忆。
他的每个毛孔都在叫嚣着：不准你们想他！他满堂红是我秦弈的人！
可是，纵然他掌控半个上海滩的黑色势力，即使他财富滔天，他都无法控制这些人的思想，无法消除他们烙在心口的画面。
如果是十年前，他会因为别人赞美满堂红而自豪、骄傲。可是十年后，他会妒忌、愤怒，甚至憎恨他曾经无比痴迷的那个人！
“秦爷，你不听完再走？”沈老板见他起身就走，很是诧异。昨天非要让他搞一张票来听戏的是他秦弈，今天没听两句戏文转身没影儿的又是他秦弈！
明诚和明楼在回家的路上……
“等等，去彦堂。”明楼突然改变了路线，不等明诚问他，他就解释道。“我刚刚对秦弈的提醒，他好像没有放在心上。”
“什么提醒？”明诚更加疑惑了。
“鱼肠剑。”明楼感觉到明诚呼吸瞬间变了，眼神跟着幽暗了几分。“如你所想，鱼肠剑是秦家之物。不过，十多年前秦弈为了讨红老板欢心，从家里的百宝库里偷了鱼肠剑送了他。”
“所以，那个人是满堂红！”明诚震惊之余更多的是难以置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