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诚】子时过
2.惊变（三）
“是小爷吗？先生先生，小爷回来啦！”管家元叔一边往王越梅的方向急走，一边朝着白府里喊人。走到王越梅面前的时候，早已热泪盈眶。“回来了！回来了！可算是都回来了！”
“元叔。”王越梅虽然面上看不出有何喜色，眸子却一改往日的冷漠亮得让人心底发烫。
“阿黎早上也回来了，您是不知道先生有多高兴。他要知道您回来了，指不定得多开心。”元叔一路把王越梅往白府里引。
这里的一切，对王越梅而言如此熟悉……这是他从小长大的地方，每一处不显眼的地方都有着他刻骨铭心的记忆。
这里的一切，对王越梅又是如此陌生……离家漂泊十数年如白驹过隙，风云变幻，每一处都浸染着亡国的耻辱。
绕过廊腰缦回，曲径通幽处传来了醉媚婉转的声腔戏文，犹若穿越了时空，回到了那盛世依旧却又战火如荼的年代。
人愈近，声愈真。
“……天淡云闲，列长空数行新雁。御园中秋色斓斑：柳添黄，苹减绿，红莲脱瓣。一抹雕阑，喷清香桂花初绽……”
当今梨园有四魁：王越梅的穆桂英、倪三七的杜丽娘、黎小菲的杨贵妃、宋轻芸的虞姬。
王越梅转旦做生，铁嗓钢喉换了一身正气满腹诗书，从此再难见他扮上一回英姿飒爽威风八面的穆桂英。
而宋轻芸嫁做人妇，鸳鸯剑入了鞘，鱼鳞甲换做了玲珑旗袍，世上再无虞姬貌。而黎小菲不同……
她的杨贵妃体态婀娜，唱腔婉转，一折贵妃醉酒嗓音里自带着一份醉媚。连她的师父白牡丹都夸赞过：贵妃再世！
“吓，陛下。”黎小菲一句道白，柔媚之中尽显恋爱中的小女儿之姿。
王越梅站在长廊的尽头，略整衣，一拂袖。“妃子，朕和你散步一回。”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后花园里蓦地悄声，仅一声道白便引人入胜，穿越了沧海桑田，回到了那段人人倾羡却不得已用无数生命为爱献祭的朝代。
“回来了啊。”谁也不曾想到，先开口竟是坐在石凳上饮茶的白牡丹，白府的一家之主。尽管他的嗓音已不复从前那样透亮，那沙哑的声音里不乏因为惊喜与激动而溢出的欣悦和轻柔。
“师哥，我回来了。”王越梅径步上前，亲自为他杯中续了茶水，双手奉上。看着接过茶盏的双手努力克制的颤动，王越梅眨了眨如扇的睫毛，隐去了眶中热泪。再抬眼，依旧是那个冷若冰霜面无笑意的他。“华小姐，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华小姐寒暄了一句，对于这位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小师弟，她除了羡慕和嫉妒，便没别的感受了。
“你们两个傻站着做什么？还不见过你们小师叔。”白牡丹指着自己身边站着的两个女徒弟，给王越梅介绍。“阿黎你是认识的，十数年未见恐怕印象不深了。这是我前些年新收的弟子阿秀，都是好孩子。”
“小师叔。”两人欠身行了个礼，便乖巧地站着。
“虽然没有见过阿秀，却面善得紧。”王越梅的眼神从阿秀的身上掠过，落在黎小菲那儿。“阿黎的贵妃倒是青出于蓝，恭喜师哥后继有人。”
见到自己优秀的徒弟本就高兴，再没想到能见到久别的小师弟，白牡丹多喝了几杯便醉了。
阿秀留下照顾着，王越梅自然也找到了机会和黎小菲说搭台唱戏的事。两人就在后花园，没有避着谁，也没有必要。
“当年一别也是在六月。”王越梅望着院子里火红的石榴花，眼底多了份追思。“别来无恙？”
“一切都很好。”黎小菲微微一笑，眼角眉梢浸染着温柔。“明天初六，小师叔的生辰快到了。”
“月圆那天便是了。”王越梅眼角溢出一丝宽慰，“难为你记得。”
“师父常说，小师叔生在月夜子时。方才还说他此生惟愿，人常在、月常圆。”黎小菲看他端坐在自己面前，如鞘中利刃般冷厉，不由得心头一怔。
“今日来，为的是请你搭台唱戏。倪老板身上有伤，登不了台了。”王越梅不再寒暄，坦白直言。
“伤得很重？”黎小菲疑惑。
“他想要你去，你便去帮帮他。”王越梅不答反道。
“帮他还是帮你？”黎小菲扬起了唇角，似乎非要他露出点旁的表情来。
“我和他，还有区别吗？”王越梅声音愈发冷了，气氛瞬间凝重了。
“……”黎小菲摇头，“目下而言，的确没有。”
“再会。”王越梅抬手，脉搏掌心朝着黎小菲……
“再会。”黎小菲抬手与他掌心相接、脉搏相贴，紧紧地一握……
一个万分信任彼此的动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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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惊变》一折选自《长生殿》，唐明皇与杨贵妃游园，忽然前方传来叛军攻入城池的军报。这一段唱词，繁华之景暗藏衰败，叶黄花谢盛世不负。PS：谢谢大家的喜爱，我会努力的。爱喜欢看《子时过》的你们，么么哒！）
